印尼将迎来2024总统大选，有什么值得中国出海企业关注？

印度尼西亚（下称“印尼”）是东南亚最大的经济体，人口数量世界排名第四，也是近年来GDP增长较快的国家之一。2022年，印尼GDP增长5.31%，为近九年来最高。世界银行预估，2023年印尼的GDP增长仍旧在5%以上。德勤分析称，印尼较为年轻的人口结构，庞大充满活力的国内市场，以及一个支持投资的政府，将会帮助更多企业融入全球供应链。

作为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成员国之一，印尼与中国的经济联系紧密。中国是印尼最大的贸易伙伴和第二大投资国，2022年两国双边贸易总额为1494亿美元，中国对印尼投资82亿美元，仅次于新加坡。商务部研究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张建平向媒体表示，中国与印尼经济互补性强，经贸合作潜力大。中国在技术密集型和资金密集型的产品上竞争力强，印尼在资源密集型和劳动密集型的产品上具有比较优势。2023年1月，随着RECP在印尼的生效，中国与印尼的经济联系进一步加深，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和个人看向这一庞大的新兴市场。

政局的更迭变动往往会影响资本和企业的预期。2024年即将到来的总统选举，是中企出海印尼的重大影响因素之一。最新民调显示，排名前三的分别是普拉博沃（Prabowo Subianto），甘贾尔（Ganjar Pranowo）和阿尼斯（Anies Baswedan），普拉博沃以30%支持率超过甘贾尔的28%支持率，二者仅相差2%。分析称，没有候选人的支持率超过50%的情况下，印尼2024大选结果将存在着诸多的不确定性。

中企出海印尼，从大到小

“我的印象中，这边大部分的中企都是钢厂”，一位在印尼工作的中国公民对EqualOcean说。他的这种印象并非没有理由。在“一带一路”倡议下，中国企业首先走向印尼的多为大型企业。经济日报报道称，中资企业对印尼的投资涉及印尼农业、矿冶、电力、房地产、制造业、产业园区、数字经济和金融保险等广泛领域。

印尼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以江苏德龙镍业与厦门象屿集团为代表的企业，协助印尼利用丰富的镍矿资源参与到全球不锈钢和新能源产业链。中国中铁股份有限公司和中国电力建设集团建设的雅万高铁，也是中企通过“一带一路”走向印尼的标志性工程。这类大型企业大多实力雄厚，部分带有国资背景，早已在当地有着比较成熟的发展。

现任总统佐科在2020年颁布了限制镍矿资源出口的政策，目的是更多的产业附加值留在印尼本地，打造新能源产业链。因印尼镍矿的冶炼和加工大多依赖中资企业，加上东南亚国家普遍推行推行“油改电”政策，中国新能源产业出海走向东南亚前景可期。

印尼城市万隆  图片来源：Unsplash

另外一面，随着印尼数字经济和旅游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中小型企业和个人开始出海印尼。据印尼本地风投East Ventures合伙人透露，电商、出行、旅游和传媒广告的已经成为印尼经济发展的重要新领域。

“（中国人）在这里的，一些做社媒的，抖音（Tiktok）带货，还有一些餐饮零售业，都挺火的”，一位印尼工作的中国网友“岛主”告诉EqualOcean。目前TikTok在印尼的下载量已经跃居社交媒体第一位，其直播电商业务选择印尼作为出海的首站，正有力挑战传统电商如Shopee在东南亚的份额。有媒体报道称，TikTok电商2021年GMV最高近60亿，其中70%来自印尼。3C、美妆、服装、家居等toC消费品迅速崛起，这一类产品又极度依赖中国进口。36Kr报道称，当前印尼市场的TikTok服务商（包括MCN、TSP）的数量已有百家以上，新的机构在加入。在未来3-5年内，借助直播电商的发展势头，各领域消费品仍处在成长期。

打开小红书与TikTok搜索“印度尼西亚”，有不少来自中国的身影展现在定位下。以巴厘岛为代表的印尼旅游业发展，带动了相关行业的发展。这一行业随着全球疫情管控的放开逐渐火爆起来，潜水师、摄影师、国际导游等，处处可见中国人的身影。EqualOcean采访到在印尼创业的摄影师Stephen，他在抽烟的间隙告诉EqualOcean，自己到印尼后先做TikTok短视频，后来发展为在自媒体平台发表自己的作品，慢慢打出了名气，自己最近工作十分繁忙，一直到五月初才能有闲暇。

“中国人就是比较能卷，再就是有信息差”，Stephen告诉EqualOcean，印尼当地人比较懒散，中国人因为有国内的经验，很容易占据当地市场。

“民族主义者”、“继承人”和“身份政治之父”

目前中国同印尼的经济交往密切，与现任总统，被称为“印尼邓小平”的佐科密不可分。佐科在2014年和2019年两次获得总统大选胜利，被印尼人视作新世纪的开启者。尽管印尼对外政策是在东方和西方间保持中立，但学界对于印尼的外交研究发现，印尼的中立总是在左右摇摆。有学者认为，印尼外交取向的变化取决于执政精英对于外交目标、自身角色的定位及相互竞争的大国的互动关系。自身角色定位这一因素，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总统个人风格。目前2024年总统大选的三位候选人都未发布选举政纲，但他们都并非政坛新手，从其过往的事迹中，我们可以窥见一些个人政治风格，对其上台后可能对中国企业带来的影响作出预测。

普拉博沃是印尼国防部部长，大印尼运动党（Gerindra）党魁。他是印尼上个世纪专制政权领导人苏哈托（Suharto）的前女婿，曾在2014年和2019年两次参加印尼总统竞选，与现任总统佐科（Joko Widodo）正面交锋。普拉博沃在苏哈托执政时期，因绑架民主社运分子留下了一份“人权污点”，被美国列入禁止进入的名单中，这始终是其总统竞选的“阿克琉斯之踵”。在2019年败选时，有选民表示，印尼人不会忘记普拉博沃是如何给予犯罪的人“特殊待遇”。

在过往竞选中，普拉博沃把自己打造为一个反对精英政治的“民族主义者”。他的竞选团队曾一度提出了与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竞选时类似的口号—“让印度尼西亚再次伟大（Make Indonesia Great Agian）”。普拉博沃向选民表示，现存政府是骗子精英组成，腐败触目惊心，印尼丰富的资源正在被外国人“窃取”，号召选民站出来捍卫自己的利益。普拉博沃反对总统竞选中的直接民主，西方媒体因此对他的形象刻画并不美好。卫报的一篇访问中，更是将其当场发飙的情形细致刻画出来。他对外表示，自己被“国外媒体咬了无数次”。

普拉博沃本人在过往的竞选表现中，体现出一定的投机性。在2019年大选期间，因佐科所在的政党与伊斯兰政党联合，普拉博沃一改以往的风格，对外宣称自己是虔诚的穆斯林，这一举动遭到了许多质疑。他曾在佐科“亲近华人”等议题上大做文章，散播出真假掺半的信息，并在大选落败后拒绝接受结果。当时有外界分析称，他企图以此“敲打”佐科以谋取政治地位。后来的结果表明这一分析是正确的，他接受佐科的邀请出任了印尼国防部长。在佐科支持他参加2024年总统竞选后，他又向媒体表示，佐科是印尼历史上所有总统中最伟大的，对印尼的国防事业做出巨大贡献。

普拉博沃的竞选团队在2019年向媒体采访时表示，他们并不持有任何反华立场，如果普拉博沃成功当选，将会重新审议“一带一路”倡议中的一些项目：“中国和印尼有着非常好的关系，但是我们认为有些项目需要重新审议，我很确信有些项目很好，但有些是没必要的。”这一论断并不仅仅针对中国，竞选团队同样提到了马来西亚等国在印尼投资经商的问题。

普拉博沃对外的政治主张与2018年马来西亚上台的马哈蒂尔有相似之处。马哈蒂尔上台后，舆论普遍担忧中企在马来西亚的境况。值得注意的是，马哈蒂尔起初对外态度强硬，有媒体甚至声称马来西亚即将“变天”。但后来在处理东铁项目上，马哈蒂尔政府综合考虑了马来西亚本国债务、与中国关系等问题，没有出现人们所担忧的项目被取消的情况。可以推测的是，普拉博沃在竞选期间会一如既往地打出民族主义牌，如果就任，则可能与马哈蒂尔一样，在具体事务处理上不与竞选时的主张保持一致。因此，中资企业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需要提高自己的合规意识，以不变应万变。

现任总统佐科在2014年总统大选集会现场  图片来源：美联社

排名第二的甘贾尔是中爪哇省省长，因同样是草根出身，又同属于印度尼西亚斗争民主党（Indonesian Democratic Party of Struggle），外界普遍将其视为现任总统佐科的继承人。在三月份甘贾尔号召抵制以色列参加U-20世界杯，导致国际足联（FIFA）取消印尼的办赛资格之前，他的民调支持率一直稳居第一。

彭博社报道称，甘贾尔在去年11月的一次竞选集会中表示，印尼社会的建设需要保持连续性，不仅仅为了2024年，也要为了2029年，甚至在2045年及以后要建设一个“黄金印尼”。佐科在一份简报中透露，甘贾尔是一个非常愿意接触民众的领袖。有现任总统的背书，加上与普拉博沃的民调支持差距并不大，甘贾尔被认为非常有希望成为下任总统。

可以推测，如果甘贾尔当选，将会是对中国企业最有利的。一方面，政权的交接稳定性会得到保障，市场预期不会出现较大不确定性，另一方面，现任总统的两大经济政策，一是在东加里曼丹建设新首都，二是在外界看来有保护主义色彩的限制自然资源原料出口计划，将会得到延续，相应的开放也会继续。这两项经济政策会为中国企业带来更多的机会。

新首都的建设强调绿色发展，必然会带来各项配套产业的兴起，初期的基础设施建设、房地产开发，中国企业有着丰富经验，后续的服务业将为中国企业出口提供新的增长点，也一定更强调高质量、绿色环保等，这会催生一大批绿色经济相关的需求，是中国企业可以把握的机会。限制原料出口并不仅仅是简单的贸易保护主义，这背后隐藏着佐科的野心。吸引上下游产业就地生产，佐科想要将印尼打造成世界新能源产业链中不可缺少的一环，提高印尼在参与全球分工时的地位。如果甘贾尔当选延续这一政策，除了现有的已经出海的原材料加工厂，中国企业“新三套”出海也有机会抓住这一政策红利，就地开拓印尼乃至东南亚市场。

与前两位归属于世俗政党的候选人相比，阿尼斯的一个主要特征就是其浓厚的伊斯兰宗教背景。在2017年的雅加达竞选中，其背靠的穆斯林组织称印尼华人竞争对手“渎神”，竞争对手在败选后被判监两年。阿尼斯本人是无党派人士，目前在2024年总统竞选中，支持他竞选的政党清一色为穆斯林政党。阿尼斯的伊斯兰宗教背景是一部分选民所支持的，与此同时，印尼仍存在不少非穆斯林选民。有选民担忧如果阿尼斯上台，印尼将成为一个宗教国家。在雅加达当政期间，他曾多次试图将自己的形象打造为一个多元信仰的支持者，但民众并不买账，认为他善于操纵“身份政治”来为自己谋利。

阿尼斯另一特征是在美国的教育背景，他拥有美国北伊利诺伊大学的政治科学博士学位。南华早报报道，在2022年仍担任雅加达省长时，他先后出访日本、新加坡、英国和澳大利亚，与当地的商界政界人士进行交流。分析称，阿尼斯呈现出一定的亲西方立场。

三位总统候选人，从左到右依次为普拉博沃、甘贾尔、阿尼斯  图片来源：www.kaltimkita.com

在目前的民调中，阿尼斯落后于普拉博沃和甘贾尔，但仍被列为最有希望当选的三人之中。有媒体直呼阿尼斯为“佐科的对立面”，他也在多个场合表示，不会支持现任总统诸如建设新首都这类的政策。阿尼斯在竞选时有可能对现任总统的政策进行抨击，与甘贾尔正面交锋。普拉博沃曾受美国制裁，即使对华有所动作，倒向西方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阿尼斯的情况有所不同，阿尼斯未有明确表示过对中国的立场和态度，结合其亲西方和反对现任总统的两大特点，如果当选，中企在当地将面临一定的不确定性。

阿尼斯在雅加达主政期间政绩平庸，且在佐科第一任期出任教育和文化部部长时，因履职不佳被革职。有分析认为，如果普拉博沃与甘贾尔在选举上联手，总统大选可能在第一轮就一锤定音，阿尼斯会快速出局，但目前仍未见到二者有联手的迹象。

从目前的民调和各候选人的情况来看，2024年总统竞选对于中国企业的不良影响不会太大。从过往的经验来看，与当地企业或代理人合作，是有效降低政治层面影响的手段。一位在印尼本地生活了多年的华人告诉EqualOcean，目前本地人对于现任总统有所不满，随着经济发展，印尼的贫富差距扩大，许多人认为自己并未分享到经济发展的成果，富人区与平民区宛如两个世界。中国的大小企业都应该注意这一问题，意识到与当地民众的利益分配问题，更多彰显中国企业的社会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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