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耽美文学”，收割俄罗斯年轻人

弧度是一名在俄罗斯圣彼得堡读本科的中国留学生，除此之外，她还是一位网文编剧。

自从墨香铜臭的《天官赐福》被翻译成俄语后，迅速席卷俄罗斯市场，成为一大现象级作品，不仅在各大书店的销售榜上稳居前列，在俄罗斯的网络论坛上也引起了热烈讨论。

根据弧度的观察，俄罗斯人普遍有着强烈的文化自我认同感，尤其对于中年人及以上的俄罗斯人，热爱传统的俄罗斯文化形式，特别是话剧。话剧是俄罗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承载了沙皇至今丰富的历史沉淀。

而大量年轻人，尤其是Z世代的俄罗斯人，则被中国网文“收割”。中国网文大多情节引人入胜、题材丰富多样（如玄幻、修真、穿越等），与GenZ的审美和娱乐需求契合。俄罗斯对中国文化的接受与吸纳，也让中国的文化产品在俄罗斯市场找到了新的生机。

网文，正在成为中国文化进入俄罗斯的一股强大东方力量。 

根据俄罗斯图书联盟联合多家图书零售公司Bukvoed、ChitaiGorod、Ozon、Liters和 MyBook共同发布的2024年上半年图书销售数据，中国作家墨香铜臭的《天官赐福》以9200万卢布（约合756万元人民币）销售额位列第一。2023年俄罗斯图书联盟发布的销售数据也显示，《天官赐福》前三部连续两年位居俄罗斯小说销量榜首，已超越J.K.罗琳的“哈利·波特”系列。 

不过，西方流行文化在俄罗斯的影响力十分有限，即使是风靡全球的“哈利·波特”文化现象，主要源于俄罗斯民族较强的文化自信。根据弧度对身边俄罗斯不同年龄段群体的观察，许多人认为，西方尤其是美国的娱乐文化产业常常充斥着肤浅、低俗、低智的快餐内容，缺乏深度，这与俄罗斯文学巨匠如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以及改编的现代话剧相比，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 

俄乌战争之后，西方流行文化对俄罗斯实施了同步的制裁，包括禁止或限制西方电影、电视剧、动漫和音乐出口俄罗斯，大型文化产业公司（如迪士尼、漫威、Netflix等）也在2022年高调宣布退出俄罗斯市场。

受国际政治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俄罗斯流媒体平台上的西方影视内容大幅减少，约下降了1.5到2倍。西方文化的制裁导致许多俄罗斯人，尤其是年轻人，失去触达西方主流文化的渠道。

然而，俄罗斯本土文化和娱乐产业则因此更为繁荣。为了丰富平台的内容，俄罗斯的流媒体平台也开始调整战略，寻求更多多元化的影视资源，包括Vsedoramy、Kinopoisk、Okko、KION和IVI在内的多个俄罗斯主流流媒体平台开始将目光转向亚洲市场。根据KION的数据，2023年相比2022年，俄罗斯对亚洲影视项目的兴趣显著增加，其中日韩和中国的影视剧尤为受到欢迎，获得大量忠实的受众。 

根据俄罗斯“豆瓣”Kinopoisk的统计，当前俄罗斯观众最喜爱的华语剧集中，排名前十的几乎全是古装剧。包括《琅琊榜》、《陈情令》、《延禧攻略》等。中国历史剧中精美的服饰、华丽的宫廷、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以及充满张力的剧情，都在俄罗斯的流媒体平台上赢得了极高的评分。除了宏伟的历史剧，《九霄寒夜暖》，这部结合了武侠、悬疑、奇幻等元素的古装甜宠剧，也在俄罗斯版IMDB“Vsedoramy”平台上获得了很高的评价。

借助这种网剧、短剧等形式的文化传播，中国的“耽美”网文作品的热度也不断上升。弧度发现，俄罗斯的年轻人对“耽美”文化的接受度高，中国古代“耽美”小说能够迅速在俄罗斯文化圈内站稳脚跟，部分原因在于中俄两国在情感表达上的相似性。

“俄罗斯和中国在许多文化元素上有共同点，特别是在古代题材的情感表达上。中国的‘耽美’作品往往围绕着细腻的情感纠葛展开，而俄罗斯的传统文学也同样偏重情感的深刻描写，这让两国的观众能更容易产生共鸣。”弧度谈到，俄罗斯年轻人尤其青睐那些细致的感情刻画，而中国的古代“耽美”作品正好契合了这种需求。

这种对网文的偏好与俄罗斯人的文化消费倾向也密切相关。众所周知，俄罗斯人是全世界最爱阅读的民族。

目前，纸质图书作为传统的阅读载体，仍是俄罗斯读者的阅读首选。根据Statista数据，在俄罗斯图书排行榜中，纸质图书销售份额为96%。在销售渠道方面，零售商仍处于领先地位，占比53%，最后才是数字渠道，占比4%。因此，许多俄罗斯书店里摆满了各种耽美网文作品。

尽管中国的“耽美”文化有其特定的文化背景和情感内核，对于俄罗斯人，特别是年轻人来说，他们被这些作品中的深沉、复杂、甚至带有悲剧色彩的情感纠葛所打动——这与他们自己传统文学传统中的情感表达方式不谋而合。 

为了更深入了解俄罗斯年轻人对中国耽美文学的看法，我们采访了俄罗斯本地的年轻人。采访中，很多俄罗斯读者认为，尽管他们初读时不太理解许多作品中的中国历史背景部分，但角色之间的爱与牺牲、守护与放弃的情感线，深深打动了他们。例如，Nastya就是中国耽美文学在俄罗斯的受众之一，“我一开始并不完全理解中国小说中的一些文化细节，尤其是那些跟中国传统有关的部分。但是，情感本身是跨文化的。我觉得两国文化在表达情感和人物关系上有很多相似之处，尤其是那种内敛而深刻的爱。俄罗斯的文学一直注重情感的复杂性，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就经常探讨人物的内心挣扎和精神冲突。中国耽美文学中的这些情感冲突，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除了引人至胜的剧情，Nastya也提到一些她对俄语版《天官赐福》的感受。“翻译真的很重要。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俄语翻译的版本，但有些地方我觉得原著的味道没完全传达出来。有些中国特有的词汇和文化背景，翻译成俄语时难免会有所损失。” 

对于俄罗斯人来说，中国的耽美文学不仅仅是一种娱乐消费，它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一种文化的沉浸，更是一种跨越语言和文化的深刻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