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库分析：中美关系将走向何处？出海美国的企业如何自处？

2023年3月23日，一场美国国会听证会吸引了世界的注意，周受资作为TikTok CEO代表出席此次国会听证会。听证会上，周受资针对两党议员对TikTok的质问“舌战群儒”，但他的回答并没有改变美国议员的态度。这是一场注定无法赢得的战争，周受资面对的不仅仅是两党议员针对TikTok的偏见，更是中美脱钩的针锋相对之下中国背景的企业面临的两难境地。

2023年3月23日，周受资在美国国会接受质询

因此，美国大选尘埃落定之前，美国总统候选人的角逐、主要候选人的政策倾向和中美关系的走向仍是出海企业无法完全搁置的议题之一。

今年10月9日，习近平主席接见美国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舒默率领的跨党派代表团。习近平表示，中美关系十分重要，“没理由将中美关系搞坏”。此次会晤显示出两国管控分歧的意愿，及在避免关系进一步下滑中所做出的努力。

从产业视角来看，2018年特朗普发起的对华贸易战，2022年美国出台的《出口管理条例》以及2023年美国商务部公布的《芯片法案》都意味着中美“脱钩”程度越来越高，中美关系的下降空间依然很大。随着关系降温，中企赴美投资领域成为美国政府和国会的重点审查对象，出海美国面临的政策风险成为了最大的外部不确定性。

2018-2022美国部分对华贸易相关政策

图表截取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为了更好地帮助企业了解和熟悉美国营商环境，有效防范化解包括地缘政治在内的各类风险，在美国大选前夕，EqualOcean会从多个角度分析大选对中美关系和中国企业出海的影响。

中期选举后，两党势均力敌

美国国会中，两党席位所占比例对总统执政有重要的影响。中期选举通常被被认为是大选的“前哨”。2022年中期选举后，两党分控两院：民主党，也即总统拜登所属的党派仅守住了参议院多数席位，共和党夺回众议院主导权。

中期选举前后两党支持率

图表截取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美国高度政治极化、两党激烈对撞的基本局面未有改变。也就是说，2022和2020相比，无非是3%的总选民人数从民主党转向共和党。这种幅度的转向远不足以改变两党旗鼓相当的整体大势。

2020年大选后，共和党在美国三大权力体系中输的只剩下最高法院，民主党可谓“全面执政”。但2022年中期选举后，这种情况不复存在，立法机构变成两党各占一院，拜登的立法议程或多或少将受到阻滞乃至挑战。虽不至于彻底跛脚，但共和党确有逐步“回血”的趋势。

总统候选人主张不一，中美关系成话题中心

截止目前，两党共有14人参与2024年总统竞选，此外还有两位独立候选人加入，康乃尔·韦斯特（Cornell West）和小罗伯特·弗朗西斯·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 Jr.），后者此前曾在民主党内参与竞选，但10月份开始作为独立候选人参选。

截止10月26日，美国两党以及独立参选的候选人

信息来自《纽约时报》

共和党方面，虽然特朗普面临的法律困境日益严重，但他依然是党内最有希望的领跑者。最新民调显示，特朗普获得了超过一半的共和党选民支持。去年11月，特朗普在海湖庄园宣布参选，并且已经开始爱荷华州、新罕布什尔州和南卡罗来纳州的关键早期投票州的竞选活动。他的议程主要包括打击非法移民和社交媒体审查等。

作为曾发动对华贸易战的人物，特朗普一直以对华强硬而出名。在任期间特朗普联合亚太周边国家施压中国，一系列举措使得中美关系降至冰点。本次大选期间，特朗普依旧延续对中国的敌视态度，宣布当选后会采取更加强硬的对话政策，包括并不限于贸易施压和军事遏制等。

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则是共和党另外一位最有希望胜选的候选人。德桑蒂斯曾经是特朗普的得力支持者，但今年五月，他在推特的一场活动中宣布参与总统竞选。德桑蒂斯在民意中还远远落后于特朗普，目前仅获得了14.5%的共和党选民支持。

德桑蒂斯的政治主张被称为反建制，在执政期间曾主张反堕胎和反枪支管制，并曾签署法案限制课堂上对性和性别认同的讨论。德桑蒂斯相比特朗普更加反华，此前主张对中国实施更严厉的制裁，并在今年5月限制中国人在佛罗里达州购买房产、限制TikTok和腾讯等中国应用，并将中国视为“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地缘政治威胁来源”。

民主党方面，候选人目前仅有三名，包括现总统拜登、独立作家玛丽安娜·威廉森以及脱口秀主持人坚克·乌伊古尔。作为历史上最年长的总统，拜登第二个任期结束后将达86岁，这也引发了外界对其是否能够胜任的疑虑。根据9月初CNN民调，拜登支持度已经从上任初期的50%降至不到40%，多数选民认为拜登政府的经济政策造成负面影响，此外其年龄也不适宜。

此外，在民主党党内也仅有1/3支持拜登竞选连任，其余2/3则希望其他候选人代表民主党。在中国议题方面，拜登沿用了特朗普时期对华进行贸易和技术打压的势头，出台了《出口管理条例》和“芯片法案”等对中国企业和贸易进行限制。

特朗普会是下任总统吗？

距离正式大选虽然仍有不到400天，但此次大选的激烈程度已尽数体现。在共和党内，特朗普民调支持率一路走高，今年8月份攀升至53%，比党内支持率第二的候选人拉马斯瓦米高42个百分点，而此前被认为有能力挑战特朗普的德桑蒂斯只有10%的支持率，政治能量不断消退。此外，原本站在统一战线的两人也陷入分裂。

目前共和党已进行了两轮候选人辩论，然而特朗普两轮均缺席。虽然特朗普目前已经面临了四次刑事诉讼，但是对其他候选人的领先优势正在慢慢扩大。在第一轮共和党党内辩论之前，62%的共和党初选选民表示特朗普是首选目标。

不同党派当选对于美国政策的影响

共和党和民主党的社会议题偏向不同，民主党关注教育、医疗、就业等民生问题，代表高新技术、医疗、互联网等新兴企业的利益。而共和党则代表了军工、媒体、制造业等传统企业的利益，强调美国优先。

经济问题

大选前夕，美国选民最关注的是经济议题。2022年，美国通胀不断攀升并长期维持在历史高位，扰乱正常生活和经济秩序。为抑制高通胀，美联储自3月起大规模加息，这一政策也为美国经济前景埋下衰退隐患。

美国近期通胀率和联邦基准利率变动情况

图表截取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通胀和利率飙升令美国家庭债务大幅膨胀。美联储数据显示，2022美国家庭债务暴增3510亿美元，为2007年以来最大增幅。纽约联储经济学家认为，家庭债务攀升反映出高物价水平。随着家庭债务增加，拖欠债务的情况也日益增加。

美国居民储蓄下降，债务增加

图表截取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美国选民认为民主党在执政水平方面依然有较大的提升空间，在应对通胀等经济问题上，拜登政府缺乏处理危机的能力。但面对特朗普，选民则认为其在执政上过分极端，相比拜登是一个更不“值得”的选择。

中国问题

不同于其他政治议题上的分歧，两党在中国议题上凸显出跨党派的共识。第二次共和党党内辩论中，德桑蒂斯认为华盛顿精英正在“对中国投降“，而布尔古姆则认为拜登政府在对中国进行“绥靖政策”。

特朗普更是曾尖锐批评美国现有的脱钩政策，认为这并不能彻底“打败”中国，他认为应当对中国施加更深刻的影响，要在当选后“拿回芯片产业”。

民主党方面则对中国在巴以冲突上的反应表示失望，在气候变化、经济复苏等问题上，也与共和党持有一样的打压态度。

中美关系向何处去？

美国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将中国定位为“优先考虑的、唯一的全球竞争对手”。中美两国在意识形态、地缘政治等方面有着严重分歧，短期内看不到调和的希望，这也是两党的共识。

美国自中国进出口高科技产品占比

图表截取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因此，人们对于中美关系的基本面预测是，无论哪个党派当选，都不会改变中美的摩擦，只是维度和烈度上的不同。今年3月，两党合力针对TikTok开展的听证会就是中美博弈大背景下的案例。

中美关系影响因素与博弈走向

图表信息来自中国人民大学

《大围剿：俄乌冲突以来，美国对华政策的进展评估与中国应对》

共和党：“竞争”大于合作

从特朗普任期内对中国采取的一系列打压可以判断，以特朗普为代表的共和党人若当选总统，对中美关系和中国企业出海将有较大的限制。特朗普强调“美国优先”，将中美之间的关系视为竞争而非合作。

2018年6月15日，美国宣布对价值500亿美元的中国进口商品加征25%关税，揭开了“迄今为止经济史上最大的贸易战”序幕。

中美贸易战以来部分美国对华关税政策回顾

图表来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同年，美国法律扩大了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的权力，以调查对关键技术公司的少数股权投资，以防外国投资者影响公司的商业决策。法律规定，某些从外国投资者筹集资金的初创公司必须将其交易报告给CFIUS批准，CFIUS亦可在交易完成后确定是否应限制该技术而取消交易。这“劝退”了大量的中国对美投资。

2019年，中国商务部网站指出，当年中企对美国直接投资已从54亿美元降至50亿美元（约354亿元人民币），创下了自2009年全球经济衰退以来的最低点。

实际上，中资撤出美国市场已成为近年来的“常态”。自2017年以来，中资资金就已相继撤离美国，2018年中企对美直接投资已从2016年465亿美元（约3296亿元人民币）的峰值降至54亿美元（约382亿元人民币），降幅达88%。

不仅如此，中资投资机构也在大举“撤离”硅谷。此前，创新工场关闭美国办事处，真格基金则将投资重新从美国创始人转移到计划回国创业的中国“海归”企业家身上。

BAT也逐渐撤离美国资本市场。根据PitchBook的分析，2019年，百度、阿里巴巴和腾讯三家巨头公开披露的对美国创业公司的投资总金额相比2018年下降84%。

民主党：竞争与合作并举

民主党虽然对中国也采取打压和敌视的施政方针，但相比共和党更为温和务实，强调在与中国的竞争中维持合作，在政治上倾向于通过团结盟友从而向中国施压，在贸易、科技方面正面竞争。

但民主党在2020年执政后调转方向，继承了特朗普政府对华基本定位和对华遏制政策的基本思路。

2022美国新增对华限制性清单-实体行业分布

图表来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针对国际关系，拜登强调恢复美国的全球领导力。特朗普时代，美国宣布退出了许多国际组织和国际框架，例如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巴黎气候变化协定等，而拜登上任后则着手恢复特朗普政府对美国国际领导地位的损害。

拜登上台后的美国产业法案内容一览

图表来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随着中美关系转入新格局、自身经济面临重重挑战，拜登政府以保障产业链韧性、重塑实体经济为目标，推出数项吸引产业在岸、回岸的法案，着力为芯片半导体、新能源、人工智能等关键和前沿领域领域加大投入、提供补贴。

部分受到美国制裁的中国企业代表

图表来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针对中国的科技产业，美国也采取了敌视和打压的态度。自2019年中国通讯科技公司华为被列入美国实体清单后，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遭受“实体清单”的制裁，被列入实体清单的成员需要获得美国商务部颁发的许可证，才能购买美国技术。这些中国企业大多涉及人工智能、芯片、生物科技等领域。

2023年10月6日，美国再次将42家中国企业列入出口管制“实体清单”，理由是它们在俄乌冲突之际支持俄军事和国防工业。目前，被加入“实体清单”的中国企业数量即将突破700家。实体清单政策对受限企业的研发资金投入强度和研发人力投入强度具有抑制作用，且对于不同类型的企业具有异质性影响，导致企业导致企业的研发投入强度下降，增加企业供应链断裂风险。

出海企业应如何管控风险？

既然上面提到，无论共和党还是民主党的当选，中美关系和中国企业出海美国都存在较大的风险，那么就应当提前预知风险并进行合理规避。

注重出海数据合规

TikTok听证会直接说明了企业在经营过程中的数据合规性可能被视为一个可“攻讦”的点。美国目前并无具有强制效力的综合性个人数据保护立法，而是就大量涉及敏感个人数据处理的重点行业或场景立法以进行针对性地保护，法律包含用户数据合规和数据跨境合规两个方面。

美国部分数据安全相关法案

图表来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那么，互联网企业等数据敏感行业如何合法合规的实现数据跨境，包括国内的数据出境、国外的数据入境、第三国的数据过境，成为了这些企业出海之前必须要解决的问题。企业应当针对美国等国家特有的数据跨境法律制度，制定特有的业务规则和模式。

TikTok“德州计划”

图表来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在这个过程中，TikTok所做出的努力值得其他企业学习。为解决美国当局提出的信息安全问题，自2022年7月起，TikTok花费超过15亿美元推出了“德州计划”（Project Texas）系列措施，以保护美国用户的数据安全，这加强了TikTok在美国市场的合规性和可信度。

尊重版权和专利

根据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对近千家企业的调查显示，有超过三成（36.2%）的受访企业在东道国投资和生产经营过程中遇到了版权专利等合规问题，在美国情况更甚。根据2021年数据，在所有涉美知识产权诉讼案件中83%的中企被告上法庭。

2021年中企涉美知识产权诉讼案件情况

图表来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2022年7月29日，Zodiac Pool Systems LLC根据《美国1930年关税法》第337节规定，向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提出申请，主张望圆科技对美出口、在美进口及销售的特定泳池清洁机器人及产品与组件侵犯了其专利权，并发布有限排除令和禁止令。虽然2023年Zodiac主动无条件撤销了针对望圆科技的调查申请，但专利诉讼仍在继续。

2022年家具制造商敏华控股由于被诉侵犯Raffel公司的多项专利，仿造其专利产品，且故意盗用其产品的商业外观，需向其赔偿超过1亿美元。中国企业在美国遭遇巨额罚款和营商限制，一定程度上暴露了企业管控合规风险能力滞后以及企业合规管理体系的不足。

美国知识产权保护政策与法规

图表来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进入海外市场前，企业应仔细了解当地相关知识产权法律法规和市场环境，确保产品和服务不会侵犯他人的版权和专利，并采取相应措施保护己方知识产权权益，如申请专利、注册商标等以确保经营合规、稳健和可持续。

企业自身需要建立知识产权合规风险识别预警机制，系统梳理经营管理活动中的合规风险，将监控合规风险贯穿于日常经营的方方面面。此外，应根据不同类型的知识产权合规风险制定相应的应对机制，定期或不定期对知识产权合规情况进行评价。

供应链本地化，规避关税风险

近年来，美国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的政策呈现以下特点：覆盖商品广，高附加值到低附加值。2018年7-8月总计约500亿美元的加征关税商品清单集中在高端制造业，主要为电气和机械设备、汽车及零部件、航天航空器及零部件等。此后2018年9月的3000亿美元和2019年9月的1200亿美元清单进一步扩大至家具、服装、塑料制品、钢铁制品等。

中国企业出海美国的关税风险

图表来自EqualOcean

《步入平行时代——2023出海美国报告》

2022年2月，美国众议院通过了《美国竞争法案》，即将取消进口商品税收减免，即所有从中国寄出的包裹都会被美国海关拦截，800美金以内的商品如服装、3C数码、配饰、鞋子、小玩具、家居等，或将按照一般贸易的纳税标准进行交税。此次税收政策调整最直接的“受害者”为以国内直发为主的独立站卖家；以国内直发为主的第三方平台卖家；以跨境小包为主的跨境电商平台。

那么，为了规避越来越严苛的关税壁垒和未来可能出现的供应链危机，在出海国家建立供应链是企业应该着手准备的重要策略。以知名家居企业顾家家居为例，顾家家居近年来积极布局海外生产基地，持续推进大客户战略，优化出口产品结构，建立海外供应链体系，并提高海外基地的本地化采购比例。其中，越南基地项目预计年产50万套标准家居，同时还在墨西哥推进自建基地项目，利用《北美贸易协定》中对墨西哥关税减免的条例，减少运输和关税成本。

实际上，除了顾家家居之外，越来越多的企业选择进入墨西哥建立本地生产能力。顾家家居墨西哥厂房坐落的北美华富山工业园区是由中国华立集团、富通集团联合墨西哥SANTOS家族在墨西哥合作开发的第一家中资工业园区，位于墨西哥新莱昂州蒙特雷市，距离美国德州边境口岸拉雷多约200公里，总规划面积达8.5平方公里。

工业园致力于成为中国优势产业在北美的产业集群中心与制造出口基地，形成集制造、仓储物流和商业生活设施于一体的现代化综合园区，已入驻企业包括顾家家居、银轮股份、圣奥集团、敏华控股、新坐标等。在墨西哥设立生产基地，不仅能够提高企业全球化资源配置能力和国际化运营能力，还能规避美国对中国企业施加的惩罚性关税和其他形式的贸易壁垒。

即将开始的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可能会为中美关系“再添一把火”。大选前后，两党会继续炒作“中国话题”，对待中国事务展现出更加剑拔弩张的姿态。我们应该意识到全球政治经济格局正在逐渐转向以中美为两极的“平行时代”，部分程度上的“逆全球化”或“脱钩”将在未来数十年持续发生。中国企业的出海，尤其是出海美国，会面临越来越多来自多方面的问题，中国企业也应当面对当前国际形势下的新常态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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