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不出售，就出局？！

二月天杨柳醉春烟，三月三来山青草漫漫。本该是春色烂漫的3月时节，对TikTok来说，却是一个至暗时刻。

3月5日，美国众议院收到一项名为《保护美国人免受外国对手控制应用侵害法》两党法案，拟禁止“为外国对手控制的应用程序分发、维护或提供互联网托管服务”。法案全文中仅提到了两家公司的名字，一个是TikTok，另一个则是其母公司字节跳动ByteDance，并强制要求TikTok在165天内剥离母公司字节跳动，否则TikTok将在美国的应用商店下架，以至于不少人直接用“TikTok剥离法案”来进行指代。

仅仅三天后，这项法案就以50:0的投票结果全票通过。当地时间3月13日上午，美国众议院对该法案再次进行全员投票，最终以352票支持、65票反对的绝对票数获得通过。

这也是TikTok有史以来遭遇的最严重的一场危机，一位海外内容电商创业者表示，“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次风波最大的影响无外乎是美国市场的关停，但其实不然，某种程度上，失去美国，就等于失去所有英语系市场”，他强调，“甚至是更多（市场）”。

TikTok全球化：频遭发难，步履维艰

自2017年5月上线以来，美国市场一直是TikTok的主战场之一。然而，其在美的旅程可谓是“行走在刀尖之上”，究其缘由主要在于TikTok的反对者一直担心其母公司、来自中国的字节跳动（ByteDance）会通过各种手段获取美国用户数据并与中国政府共享，或是在TikTok中渗透对于中国政府的正面宣传以及来自中国的不和谐的声音。去年3月23日，美国国会众议院就针对TikTok进行了长达五个多小时的听证会，TikTok首席执行官周受资出席，回应来自美方议员“国家安全”等方面的问题。但在听证会上，周受资深受诘难，经历了来自美众议院能源和商业委员会的时长 5 个多小时超 200 个问题的问询，反华议员炮制中国议题，接连问出“你们家软件能连接wifi吗”这类荒唐又低级的问题。同样，在周受资参加的最新一场听证会上，周受资仍然被议员反复纠缠，他们甚至对周受资的国籍进行多次逼问，其中涉及到他的家庭成员。

而此前早在2020年8月，特朗普便签署两项总统令，剑指TikTok在美业务，认为其威胁国家安全。然而，当时的美国高层认为特朗普无视美国法律，并未给予很多支持，因此总统令并没有按计划生效。2021年现任总统拜登上任后，撤销了对TikTok的禁令；但很快，2022年拜登开始禁止美国联邦政府近400万员工在政府设备上使用TikTok，并且，在同年6月，美国将TikTok的美国用户数据强制转移到其本土企业甲骨文（Oracle）的云服务器上，由甲骨文来监督合规问题。

而同期，被誉为“外企坟场”的印度也给了TikTok不小的苦头。2020年6月29日，印度政府宣布，印度出于“安全”考虑，禁止包括TikTok在内的59款中国应用，认为这些应用从事的活动有损印度主权、国防、国家安全和公共秩序。和以往不同，这次的封禁手起刀落，据路透社报道，彼时仅1天后，TikTok已在谷歌和苹果的印度应用商店搜索不到，已经下载在手机内的TikTok便无法显示任何视频。

除此之外，考虑到美国的影响力，美国官方对于TikTok的态度也加大的影响着其他市场对于TikTok的处理动作。在美国众议院对该法案表决结果通过后，3月16日，加拿大产业部长表示已经对TikTok展开国家安全审查，会在审查结束后宣布政府的决定。

庸人在困难面前屈服和动摇，勇者杀出重围掌握命运。相较于此前相对柔和的反击方式，比如建设美国数据安全部门、重组运营结构、进行股权结构的调整、在管理层引入外籍高管等，这一次的TikTok，出手更加直接、更加果断。

当地时间3月7日，TikTok向其美国用户推送了开屏信息公告：“Stop a TikTok shutdown（阻止TikTok被关停）”，呼吁用户反对该法案，“Let Congress know what TikTok means to you and tell them to vote No（让国会知道TikTok对你意味着什么，让他们投否决票）”。

据《华盛顿邮报》等媒体报道，当天，美国国会山办公室被TikTok用户的大量抗议来电“淹没”了。有国会工作人员称，众议院各办公室接到了数百个TikTok用户的电话，有时每分钟接听20个以上，有的办公室甚至接到了1000多通电话。

理解TikTok的重要性

作为在全球拥有超10亿活跃用户的现象级APP，TikTok，这个“内容创作者的最大平台”、中国最成功的全球化应用，已经成为当今全球数字生态中的重要一环。正确理解TikTok的重要性，不仅是对其巨大用户群体的认识，更是对数字时代中国出海企业标杆案例的有效参考。

首先是用户数量方面。公开数据显示，自推出以来，TikTok的全球累计下载量高达51.7亿次，全球日活跃用户超10亿，在印度（12%）、中国（11%）、美国（9%）、印度尼西亚（8%）和巴西（6%）的市场份额最高。排名第二的是Instagram，下载量8.29 亿次；Facebook（6.35 亿次）排第三；Temu以3.37亿次排第七。其中根据市场情报机构Sensor Tower的数据，TikTok是2023年美国下载量最大的社交媒体应用，达到4700万次，在美国拥有1.7亿用户；也就是说，超过一半的美国人在TikTok上分享和浏览。而在法案通过后，美国社交网络上甚至已经出现了“使用VPN浏览TikTok”的词条，这也从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TikTok对于部分美国民众的吸引力。

从营收数据来看，TikTok是目前字节跳动的营收增长的主要动力。根据外媒数据显示，字节跳动2023年收入约为1200亿美元（折合人民币约8635亿元），同比增长40%。其中，TikTok在美国的营收达到了160亿美元（约为1150亿元人民币），创下新高，占总收入比例约13.3%。并且由于目前TikTok在海外仍处于投入期，未来其能为字节跳动带来的收入可能不会逊色于国内的抖音。广告方面，据Statista统计，2021年TikTok在美国的广告收入还仅为21亿美元，到2024年则预计突破110亿美元，“钱”景可期。

与此同时，在上线了电商业务后，TikTok与美国社会的关系愈发紧密，美国商业经济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TikTok的影响。去年“黑五”期间，TikTok Shop强势进入美区，采用了“内容+货架”两种模式、自运营+全托管商家均可参与，受益于在折扣、资源位和流量方面的巨大扶持，彻底激活了海外的短视频和网红带货的生态，TikTok Shop也因此成为许多品牌卖家在布局社交电商时首选的平台。举例来说，玩具品牌Educational Insights在初次加入TikTok Shop时，就实现了300%至400%的销售增长；而TrioBeauty在“黑五”当天的订单量则较前一个月增加了525%，其中44%的销售额来自视频内容，28%来自直播，另外28%来自商品详情页。在此数据的加持下，未来更多国内外品牌商也势必将会积极布局美区TikTok，寻求更高的销售额和曝光度。

相关数据显示，目前通过TikTok接触客户、从事生意的美国中小企业估计有700万家，《华盛顿邮报》援引金融咨询公司牛津经济研究院3月13日发布的报告称，2023年，TikTok为美国中小企业主带来147亿美元的收入，为美国国内生产总值（GDP）贡献了242亿美元。TikTok至少为美国创造了22.4万个岗位，对加利福尼亚州、得克萨斯州、佛罗里达州、纽约州和伊利诺伊州等地的经济贡献尤为突出。有在TikTok获利的品牌创始人在接受外媒采访时表示若这一禁令生效，会对他们的生计产生“致命性的影响”。

此外，作为全美最受年轻人欢迎的社交平台，TikTok的影响力甚至还蔓延到了美国大选。今年2月，拜登本人还亲自出镜录制TikTok视频，在视频中回答网友的问题进行互动，希望能够在TikTok上拉拢年轻选民。而当初强烈反对TikTok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秉持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理念，在本次事件中支持反对封杀TikTok，而其态度转变的根本原因或许离不开对于年轻人选票的渴望。据美国独立性民调机构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显示，三分之一的30岁以下美国成年人经常在TikTok上浏览新闻，且TikTok大量年轻用户对此法案持反对态度。“大家看到的或许只是它对舆论的影响力，但更实质的是它（TikTok）对社会经济机构产生的深远影响，以及由此产生的利益重配之攻守”，原明略集团首席战略官张斯成表示道，“不论如何反击，TikTok在美国市场的结局已经注定了，而且在全球市场的前景也将是命运多舛。”

虎视眈眈的买家们

如果这部议案未来真正生效成为受美国总统签署的法律，那么字节跳动需要在6个月内剥离TikTok的美国业务，或将其出售给其它非中国公司；否则，TikTok将被从各大应用商店中下架，并在美国全面封禁。这种情况下，TikTok所拥有的超强吸金能力将使其成为一项“优质标的”，吸引着一批又一批潜在的收购者。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收购战中，各方都在虎视眈眈地观望着TikTok的命运，准备迎接这个令人心动的投资机会。

在法案首轮投票通过后的3月9日，外媒报道称，暴雪前CEO博比·科蒂克（Bobby Kotick）向OpenAI等潜在合作伙伴提出了收购TikTok的想法，并已与字节跳动CEO张一鸣取得联系，表达了收购兴趣。然而，字节跳动对此予以否认，称报道不实，张一鸣并未就相关事宜进行沟通。

3月14日，美国前财政部长姆努钦（Steve Mnuchin）也在接受采访时透露，他正在组建一个团队，尝试收购TikTok。姆努钦表示，已与对交易感兴趣的投资者进行了对话，但拒绝透露具体投资者的身份。此外，加拿大商人凯文·奥利里（Kevin O'Leary）在采访中表示，如果法案通过，TikTok必须被出售，“我会举手说’我来买’。” 短视频平台Rumble首席执行官克里斯·帕夫洛夫斯基（Chris Pavlovski）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信中表示，如果字节跳动剥离对TikTok的所有权，Rumble有意参与收购并在美国运营TikTok，准备成为云技术合作伙伴。

尽管有多方潜在买家表现出浓厚兴趣，但字节跳动曾明确表示不会出售TikTok。这一事件显然体现了美式强盗逻辑，Meta和Alphabet的股价也在法案通过后大幅上涨，成为潜在的佐证。

结语

TikTok正处在一个最危险的时刻，但反过来，这也许恰恰表明它正处于一个最强的时刻。虽然TikTok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无论是转危为安、有惊无险，还是其他可能性，都仍然是一个谜。但这个时刻也值得我们深刻反思，新出海时代的中国企业们，如何在政治风险下维护自身利益，平衡经济利益和意识形态在大国较量中的微妙博弈。正如一位欧美市场发展策略服务从业者对EqualOcean所说，“不解决好TikTok此轮危机，美国市场对其他出海的中资企业，都将是一颗定时炸弹。”